via @无穷小亮的科普日常

昨天西宁野生动物园发布了一则讣告。

园区内一只知名度很高、常被用于表情包的网红动物，名为狲思邈的兔狲不幸死亡。

死因是进食时鸡肉卡喉，意外窒息。

无数人震惊悲痛，尤其是一直在关注它的网友们。

流传很广的一张狲思邈表情包

狲思邈长的丑萌，眼神里十分不屑，身上却圆滚滚很可爱，好几年前就成为了网红动物。

同时也十分珍贵，不仅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，也是全中国唯一一只圈养的雄性兔狲。

震惊之余，无数看到新闻、第一次了解兔狲的普通网友也十分疑惑愤怒：

“这什么动物园？能把珍稀动物养死了？？”

质疑声铺天盖地，指向了西宁野生动物园。

我完全能理解普通人在初看新闻时的不可思议，毕竟对一只圈养的珍稀动物来说，噎住窒息的死因实在太少见。

但其实，这场意外并是人们想象中的“动物园苛待动物”。

与之相反，反而是一个濒临绝境的珍稀动物们，与一个艰苦万分的动物园彼此救赎的故事。

我救了你，你救了我。

via @局外人

01

想要“火起来”的动物园

在了解狲思邈的故事之前，我们或许需要先了解西宁野生动物园（以下简称西野）。

这可能是中国最穷的一家动物园。

却一直在创造全国、乃至全球范围内动物保护界的奇迹。

西野在今年三月份曾短暂地出圈过一次，因为无穷小亮的一则视频——《中国唯一能看到兔狲的动物园》

视频里无穷小亮为这座动物园的介绍是：

笼舍很旧、资金短缺，但是有很多优秀的工作人员。

西野拥有许多鲜为人知的“唯一”“第一”的称号。

它是青海省唯一的一家动物园，承担着全省的野生动物救护工作。

哪怕放在世界范围内看，西野拥有的一些高原生物也极为稀有。

西野是全球唯一一家有荒漠猫的动物园，是中国唯一能看到兔狲的动物园。

救助了多只雪豹，其中一只今年已经22岁，是国内饲养史上最长寿的。

via @局外人，于2021年拍摄

成功地人工繁育了中国第一只秃鹫、第一只兔狲。

就在今年，还实现了世界首例救助荒漠猫截指手术后的成功放归。

via @圆掌

如此多的成就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，是西野的条件有限。

西野的副园长齐新章，网名是@圆掌，在他的微博里搜索“丰容”，你会发现动物园内不少设施都来自于热心网友。

大到手术床、无影灯、制氧机，小到轮胎、皮球、猫爬架等等玩具。

齐新章接受采访时回忆，2017年时动物园里一只生病的雪豹需要取暖，但场馆内却没有暖气。

输液时，工作人员找饮料瓶灌上热水，把输液管缠到瓶上给它手动加热。

放在其他动物园里需要施工队上场，又或是定制采购的活计。

在西野，经常是员工们自己动手。

草食动物的职工们自己做木工、钉木板，给动物们做食槽，工具依旧来源于网友捐赠。

曾有公司在园内做生态护坡的试点，可成本太高了西野用不起，最后他们自己用水泥做了相似的花坛。

大型动物园里有几米高的大型假山，但西野岩羊区的假山，是饲养员去施工场地要来一点水泥，从山沟里抬来石头凑出来的。

规模也大不了，只有两头羊高。

但自然博主@花蚀参观后却评价说：

“西野草食区里的岩羊，是我在中国动物园中见过最好看的一群岩羊。”

via 公众号花落成蚀

他说园区里完全能看出饲养员的尽心尽力，为了给岩羊攀爬的机会，他们拿竹竿子搭了爬架；树枝上悬挂了木棍，给岩羊撞着玩。

岩羊们状态很好，不时有繁殖。

西野的熊会自然冬眠，这在圈养的熊类当中并不常见。

比如北京动物园的熊，是在重修了被誉为中国第一的熊展区后才开始冬眠的。

一切都能说明，西野的工作人员把动物们照顾的很好。

这也是为什么狲思邈意外离世后，熟悉西野的网友们会断言：“园长与饲养员们一定比我们更难受。”

狲思邈是在2015年在西宁市民的家里，与自己的妹妹一同被救助的。

当年救助时还只是幼崽，被西野人工饲养长大，从皮包骨养成了圆滚滚。

如今七岁半，在兔狲里已经算高龄。

过往视频中，狲思邈就一直表现出爱狼吞虎咽、吃饭着急的特点，甚至和自己的妹妹抢食，可能是因为小时候挨过饿。

网友们猜测，或许是这个坏习惯导致了鸡肉卡喉。

它很像是一次极小概率的意外，因为相同的办法已喂养多年、没出过问题，肉块也不大、莫名其妙地被卡住了。

工作人员对北青网表示，它原本在室外跑进跑出地玩，打扫时看到它躺着，过去看时已经来不及了，呼吸心跳都已消失，前后最多就一分钟。

via @放养的猫猫ff

02

网络求援

与无止尽的网络质疑

当初，西野确实有意培养网红动物，目的就是为了吸引大众关注、获得资源支持，来改善落后的设施。

像繁育的雪豹幼崽因为无地可住，甚至只能暂时放在鹦鹉馆饲养。

西野本想努力捧红园子里的雪豹们，它们都是各有性格特色的个体。

却不曾想反而是狲思邈突然走红。

除了有趣丑萌的长相，狲思邈爆火有一个说来羞耻的原因。

它第一次被记录到交配行为时，只持续了四秒钟，遂得名狲思邈。

而它的老婆是2019年救助的一只兔狲，被网友们起名狲尚香。

via @无穷小亮的科普日常

西野经常为这一家子拍视频发布在网上，像播出家庭伦理剧一样，引来一批网友们“追剧”观看。

大家逐渐发现，狲思邈不仅长相上有点怂，在老婆面前也挺怂的。

有时被老婆赶出房间、站在门口。

往房门里看看不敢进，往外头看看好像又觉得冷、不想待着，进退两难。

它经常被网友们拍到“气管炎场面”，被堵家门不让进。

园长也坐实过狲思邈胆子小的特点，说曾经给它投喂一只活鸽子，它冲过去鸽子一扑棱，吓得它扭头就回屋了。

相比之下，狲尚香倒偏爱活物。

而狲思邈唯一不害怕的对象，似乎就是园长。

园长去瞅它，狲思邈看了园长一脸后骂骂咧咧耍起威风。

不只是狲思邈，它的女儿也爱吓唬巡视的园长。

园长一在窗前出现，女儿就兴奋地往玻璃窗户上扑。

女儿狲大娘是中国第一只人工繁育成活的兔狲，填补了国内空白

齐新章说话、剪视频很有梗，他经常把“感谢”两个字挂在嘴边，但被感谢的对象却不那么开心。

因为他感谢的是鸽子、兔子、小羊等等，它们马上要被抓去喂动物了。

在他的形容里，鸽子是便当，鼠兔是高原大米饭。

后来西野出兔狲周边时，还特意把感谢鸽子印在了上头。

虽说一些有趣的场景或许来源于网友们的自娱自乐，毕竟我们无法真正知道动物们的想法。

但正是这些有趣的片段，让西野动物园收获了关注与一定支持。

2021年兔狲爆火后，旺季时它们的场馆外挤满了参观的游客，有人甚至需要等三四个小时才能等到。

可爆火也不是只带来了好事。

从一开始西野就意识到，如果他们想要通过网络改善动物们的环境，势必也要接受网友们更严格的质疑与审视。

在救助雪豹凌霜时，西野进行了网络直播，结果被网友骂惨了。

凌霜被找到时后肢瘫痪、身体异常瘦弱，西野想进行核磁共振检查，但全市的宠物医院都没有机器。

最后还是给人看病的交通医院破例协助。

这之后凌霜被带回治疗、慢慢恢复，西野评估它过于瘦小不适合放归野外，但这一过程直播后引起不少争议。

有网友不断地向相关部门投诉，认为西野故意不把凌霜放归野外。

园长感到挺委屈，还要一次次地写材料进行解释。

后来又有网友逛动物园时，拍到猴山有猴子似乎很瘦，发在网上称西野虐待动物。

园长本来是在评论区解释、回复了两百多条评论，说这是因为冬天无法给猴子洗药浴，有皮肤病的猴子身上掉毛了，显得瘦。

可惜的是，网友们不信。

他只好做直播，在猴山了说了两个多小时讲解猴子，给网友一个个地看。

后来这样的事发生了好几回，每一次西野都会去拍视频回应：

三条腿的狼是因为打架打坏了，骆驼掉毛是因为到了换毛的时候，有的鸵鸟尾巴缺毛是被其他鸵鸟啄的，浣熊不瘦、都吃成煤气罐了……

后来甚至有原本发视频质疑的网友，看了动物园的解释后，反倒被西野圈粉。

扭头去帮西野扩散解释，说这是家好动物园。

其实这一次狲思邈引发的网络争议，本质也和之前的质疑一样。

普通人不是专业人士，难以分辨什么对动物来说是正常的生理现象。

网传的被大骨头卡住也并不属实，卡住喉咙的是一块连在一起、带筋的肉。

03

请让西野一直火下去

或许最开始，西野捧红兔狲这一动物的目的只是引发关注、改善动物们的现状。

但实际上，就像狲思邈的讣告中写的：

“狲思邈的一生，未曾享受过辽阔的野外高原，未曾呼吸过凌冽的自由。”

“但是他用自己的一生，让无数人知道、了解、关心兔狲这一物种，并在我国兔狲人工繁育研究的道路上，立下了不朽的丰碑。”

西宁野生动物园与园区内的动物们走红，无形之间也实现了很成功的科普，让中国高原动物走入了人们视线。

via @局外人

其实除了狲思邈，这两年来西野也有不少其他动物正在逐渐得到关注。

比如一只被救助时特别没面子、被拴在地上的猞猁，被起名天线宝宝，它现在已经被成功放归野外。

园长还强调，放归时需要对它刻意施加一些负面影响、让他意识到人是危险的。

结果前段时间工作人员顺着定位在山上寻找它，确认了健康状态后开车离开。

回去后看它的轨迹才发现，天线宝宝竟然悄悄地跟着车跑下了山，站在山梁上目送了车子离开的方向。

园子里性格各异的雪豹们也颇受喜爱。

年龄最大的大豹，小癖好竟然是把鼻涕往玻璃上抹，爱听鼻涕抹上玻璃时摩擦的咯吱咯吱声。

人工成功繁育的雪豹两姐妹，姐姐是运动健将，小时候就能一蹦蹦老高；妹妹却是只小短腿，不过脑子聪明，一岁就会扒兔子皮了。

西野不止科普动物们的有趣，也科普动保的残酷。

去年狲思邈的孩子们出生后，园长更新了很多条小兔狲的繁育照顾视频。

说得残酷些，不少是小兔狲的抢救画面。

很多人以为自己追的是兔狲成长连续剧，却没想到最后看到的是有几只幼崽夭折了的结果。

西野尽了全力，但兔狲本身就是带有免疫疾病的物种，人工繁育在世界范围内也是高风险的事。

这些视频也招来了很多对西野的围攻质疑，质疑他们不用心、没实力等等。

其实坦白说，西野本不必把这一风险性的举动都公之于众。

信息壁垒必然会导致动物园被围攻、被误解。

但园长接受采访时解释了公开兔狲繁育的原因：

希望夭折的幼崽离开前，至少被大家知道它们的存在。

其实很多关心西野的人担心，狲思邈的离开会使西野雪上加霜。

不仅是繁育工作停滞，西野好不容易拥有的关注也可能会消散，又或是因这次意外被大范围攻击质疑。

从一开始，西野的故事本就不该是它与被救助的老弱病残动物彼此救赎的剧本。

动物保护的漫漫长路，或许不该如此沉重地压在一家艰难支撑的动物园身上。

只希望西野能继续火下去，这家艰难的动物园能再多收获一些理解与视线。

随着关注度的增加，我们终能看到西野故事被改写的那一天。